第七章 你看，跑起來就會有風
關燈
小
中
大
第七章 你看，跑起來就會有風
成年人的放棄應該是安靜溫和的。
“在你找到新的合適人選之前，我可以暫時做你的經紀人。”
周愔和看著面前說出這句話的陸應，一口飲料差點兒噴出來。不知道出於何種緣由，她第一時間否認了：“不行，你都不熟悉業務流程，公司在選經紀人方面會尊重我的意見，但他們不可能讓完全沒有經驗的人接手這個位置的。”
陸應禮貌地笑笑：“據我所知，周小姐現在沒有任何需要接洽的業務。”
冷不丁被噎了一下，周愔和極力挽尊：“就算現在沒有，也保不齊之後……之後沒有啊！”
“那你之後再找。”陸應大度地表示，“我隨時可以讓賢。”
“目的呢？”周愔和是真的覺得好奇了，“你也不像會對娛樂圈感興趣的人，難不成藏著什麽成為明星經紀的夢想嗎？”
“沒那麽覆雜。”陸應正色道，“只是想要一個光明正大待在你身邊的理由。”
周愔和回視著他認真的眼睛，心跳徹底亂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還沒等少女心思充分發酵，陸應一盆冷水潑了過來—
“便於講課。”
好吧，周愔和揮開心中的粉紅泡泡，迅速恢覆了理智冷靜：“就算如此，你有正經職業，又不想在大眾面前露面，但是做經紀人難免會被鏡頭拍到，你到時候怎麽跟大眾解釋？”
“所以要公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周愔和從陸應的笑容裏捕捉到了幾分戲謔。
很快她就得到了驗證，她真的沒有錯誤揣測，因為陸應給她的公開資料上寫的都是寧宇的個人信息。
“這是什麽意思？”周愔和不解。
“我和寧宇的外形很相似，足以以假亂真了。”陸應解釋得很簡潔，“只要我註意不正面示人，就能避免很多麻煩。”
見周愔和仍然一副不放心的樣子，他繼續道：“不會出現任何差錯的，假扮我，寧宇已經輕車熟路了。”
周愔和接受了這個提議。
不僅如此，連李海東也出乎意料地接受了完全外行的陸應成為她的經紀人。
當然了，他最近也的確沒什麽時間管她，公司前陣子送了一個新人參加女團選秀，本來就想在觀眾面前混個臉熟的，誰知姑娘特別爭氣，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地殺到了決賽，又因為長相清秀幹凈贏得了一眾宅男的喜歡，路人緣也好得不得了，選秀還沒結束就有幾部網劇排隊等著試戲了。
李海東是生意人，周愔和不至於小心眼到連自己同公司的人都容不下的地步，相反，她倒覺得如果就這樣慢慢淡出娛樂圈也未嘗不可。
假設陸應真能幫她走出許數帶給她的陰影，她就不用求助於人群的關註了。
她此前覺得走到聚光燈下，成為眾人的焦點就安全了。
但是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周愔和只想做一個人的焦點。
官宣經紀人變更之後，周愔和又攏了一波熱度。
大部分人都在好奇這位不知來歷的陌生名字的主人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所以，周愔和明顯覺得最近跟著自己的狗仔變多了。
她這才享受了幾天清靜日子？
“唉，看樣子娛樂圈沒有我根本不行啊！”陸應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周愔和坐在後面誇張地感嘆。
前面那位沒有絲毫回應，她忍不住拍了拍椅背，脫口問道：“陸老師，你談過戀愛嗎？”
陸應從後視鏡裏掃了她一眼，毫不避諱地答：“沒有。”
“哈！”周愔和喜不自禁地撩了撩額前的劉海，“我就猜到。”
“你那麽高興幹什麽？”陸應面無表情地反問。
周愔和噎了一下，語無倫次地反駁：“我怎麽高興了，我只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自己猜對了挺開心。”
陸應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既然無意間試探到了他的過去，周愔和決定得寸進尺一次，她盡量讓自己的態度顯得自然不刻意：“那你有過什麽喜歡的人嗎？”
陸應依然答得幹脆：“沒有。”
“我不信。”
陸應擡眼看了看她：“你不需要信。”
“你看，你又防禦了。”不吐不快，周愔和傾身向前，“陸老師，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為什麽一直把自己圈起來，你在躲什麽？還是說你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車子已經駛入地下車庫，陸應緩緩開進停車位，熄了火，四周很安靜，他回頭，輕聲提醒她：“你到家了。”
周愔和皺緊眉頭：“你無視了我的問題。”
陸應靜靜看著她，半晌後，才道：“是你過線了，周愔和。”
光線昏暗，有一種惱怒的悲傷靜悄悄地爬上了周愔和的脊背。
她回視著陸應疏離的表情，激憤的心情難以自抑。
討厭他的冷靜，討厭他時刻擺出來的距離感。
討厭他的關心，討厭他總是捉摸不透的態度。
像撐在兩根手指上的皮筋，因為擴張的情緒而越繃越緊。
“啪”的一聲，理智折斷在了腦海裏。周愔和湊近陸應，低語：“我還可以做出更過線的事。”
說完，她飛速地吻上了陸應的嘴唇，但……
下一秒鐘，陸應就握著她的肩膀將她拉離了自己。
還有更可氣的，他把她趕下了車，而後揚長而去。
站在無人的地下車庫，周愔和很蒙，陸應這反應……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渣女。
人總要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
周愔和現在充分體會到了這句名言的殺傷力。她很慌，畢竟是無法避而不見的人，連緩沖的時間都沒有。
如果她請假躲在家裏，就顯得將那件突發的意外看得更重要了。
沒錯，她現在就希望陸應將那個吻當作純屬偶然的意外，不要放在心上。
也千萬別再提起。
“啊……”可還是好無措啊！周愔和哀號著躺回床上，悔得腸子都青了。
仔細想想，根本沒有占到任何便宜嘛！因為陸應離開得太快，她甚至連他的嘴唇是什麽樣的觸覺都沒感受到。
太虧了。
她把頭發揉得亂糟糟的，一直糾結到上課快要遲到，才不情不願地換衣服。
一定是她的意願太強烈，所以不知感動了哪位神仙，以至於在準備出門的剎那，周愔和突然接到了李海東的電話。
“《輕煙》的導演中午組了個局，要約你吃飯。聽說投資方有拍攝續集的意向，為了維持熱度還打算用第一部的原班人馬。”
聽出了李海東語氣中隱約的為難，周愔和冷哼一聲：“你這態度什麽意思？還不想讓我接戲？”
“那哪兒能啊！”李海東否認道，“這可是你一舉拿下最佳女配的成名作，借這個勢頭再鞏固一下實力派小花的人設，以後就不愁沒戲拍了。”
“那你幹嗎一副吃了蒼蠅似的語氣？”她不經意間掃到了書架上的日歷，突然明白了，“哦，今天是小師妹的總決賽是吧？”
“對啊。”李海東嘆口氣，“主辦方特意邀請了公司老板助陣，我這正在現場候著呢。你知道本來咱就沒砸啥錢，全靠人家姑娘自己爭氣，現在要是再放鴿子不合適。”
周愔和懂了，她點頭：“你助你的陣，我自己去吃飯不就得了。”
“你……”李海東猶豫了幾秒鐘，還是發出了按捺不住的質疑，“你能行嗎？”
“有什麽不行的！”周愔和沒好氣地吼道，“離了孫青雲我還不能活了！”
“行吧。”李海東交代了幾句讓她不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記得保持得體的舉止，末了想起什麽，“我待會兒聯系一下那個叫寧宇的，他雖然是外行，但好歹能幫你撐撐場子。”
“別！”周愔和激動地阻止了他，“千萬別，我自己一個人能搞定，你甭管了，完事兒我給你打電話。”
免得聽到李海東啰唆，她利索地切斷了通話。
正愁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躲開陸應呢，這還真是天賜良機。
她美滋滋地發了條微信給他，為了不被察覺出任何情緒異常，特意修修改改了幾次。最後到達陸應手機裏的微信被刪減的只剩下了簡短的一句：陸老師，中午導演約我吃飯，今天不去學校了。
從早上進了辦公室就一直站在窗邊的陸應，看著那行文字，這才驚覺自己手中的杯子是空的，他壓根兒忘了倒水。
又看了一眼學校那條通往教學樓的主幹道，好吧，這下他不用在人群中努力搜尋她的影子了。
走回辦公桌坐下，他猶豫著應該怎樣給予她回覆。
哪個導演？
太蠻橫了，刪掉。
幾點開始？地址是哪兒？上午課程結束後我去接你。
關心過頭了吧？似乎超出了他的職責所在。
刪掉。
陸應抓耳撓腮了半晌，最後回了仨字：別喝酒。
嘁，周愔和邊化妝邊不屑地癟了癟嘴，想什麽呢，正常的工作場合怎麽可能會需要喝酒。
況且她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差。
但周愔和沒想到，飯局上除了自己很不想見到的喬雨霏和孫青雲之外，還來了那個無酒不歡的投資方代表。
之前《輕煙》殺青宴上，周愔和就已經見識過了這人對酒的熱愛程度，在場的男演員全軍覆沒，最後劇組沒轍，在附近的酒店臨時訂了幾間房，把醉醺醺的一幫人全拉過去睡到酒醒。
不僅好酒，這人還特別愛動手動腳。
所以周愔和一進包廂就找了個安全的角落棲身進去，離那人要多遠有多遠。
席間她奉行多微笑少說話的原則，安安穩穩扮演著溫和有禮的形象。
大家畢竟此前拍戲時相處過幾個月，彼此已經熟知對方的雷區，而且接下來還要一起合作，誰也不希望關系變尷尬。
所以話題一直很友好，就算是孫青雲從自己身邊換到了喬雨霏身邊，也沒人故意提及這樣的話題。
確定了劇本完成進度和大概的開機日期，周愔和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可以撤了。
但就在這時，投資方代表端著酒杯來敬酒了。
嘖……果然還是沒能躲過，周愔和端起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兌了大半杯白水的啤酒，笑盈盈地站起身。
“小周啊，這次咱們劇組也全靠你了啊。”
中年男人油膩的臉湊到眼前，刺鼻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傾身靠住周愔和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道：“我跟導演說了，讓編劇加重你的戲份，讓你再給咱們捧個獎杯回來。”
周愔和竭力忍著躲開的沖動，努力保持嘴角的弧度：“徐總擡舉我了，來，我敬您。”
她端起酒杯放到嘴邊，想要快速結束這場令人不適的寒暄。
周愔和皺了皺眉，她垂眸看了看杯子裏淡黃的液體，酒味很濃。
“小周，我幹了！”
對方將空酒杯展示在她眼前，周愔和暗自咬了咬牙，一口氣將那杯明顯被調換過的啤酒灌進了肚子裏。
辛辣包圍了整個胸腔，有人往啤酒裏摻了白酒。
一片盛讚聲中，周愔和轉頭望向喬雨霏。
她微微揚起嘴角，表情似乎在說：看，你根本沒辦法無視我。
周愔和醉了。
她抱著腦袋坐在洗手間隔間的馬桶上，整個人已經暈得飄了起來。
本身就酒量不行，又一口氣喝了那麽多混合酒。她能跑到洗手間已經挑戰了極限的意志力。
手機閃了好幾次，不知道是誰在打電話給她，周愔和連掏出來看看的力氣都沒有。明明覺得已經吐幹凈了，可是眩暈感絲毫沒有減輕，反而因為嘔吐引發了胃痙攣，她現在非常不舒服，感覺隨時有可能暈過去。
冷汗不斷地冒上來，浸濕了周愔和身上的襯衫。臉頰邊的碎發也變成了一縷一縷的，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鬼樣子。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之際，有人敲響了隔間的門。
“周愔和？”
謝天謝地，不是喬雨霏的聲音，她開開門，看到了飾演女三號的盧曦。
“天哪，你沒事吧？”盧曦關切地問，“要不是雨霏姐提醒我過來看看，大家還以為你先走了。”
“快，幫我打個電話。”周愔和解鎖屏幕，然後將手機交到對方手裏，“打給我的經紀人，寧宇。”
“好好好。”盧曦應承著，但電話撥出去一直沒有人接。“這樣吧，我先找個空包廂扶你過去休息一會兒。”
周愔和沒有拒絕，她無力拒絕。
被安置到包廂沙發上，她還沒忘記說謝謝。盧曦給她倒了一杯水，而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迷迷糊糊中周愔和睡了過去，她是被放在身下的手機振醒的。
酒勁兒似乎消退了些，她睜開眼睛環顧四周，房間裏很暗，有人拉上了窗簾。但透出的微光表明天還亮著，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
周愔和艱難地起身，拿起手機，以寧宇命名的這個手機號碼其實是陸應的。
她正準備接通，對面的角落裏突然傳出了驚悚的鼾聲。
周愔和心裏一驚，這才看清那裏還躺著一個人，是投資方代表。
有人故意將他們灌醉關在了一起。而且……周愔和這才發現，她的襯衫被撕爛了，來時穿的外套也已不知所蹤。
眼下的場景讓她突然懂了。
這樣做的目的大概是為了搞臭她的名聲，讓她頂不住輿論被迫放棄接這部戲。
誰會幹出這件事，答案太明顯了。
在心裏罵了一萬句臟話，除了憤怒，恐懼感也一並襲來。
被別人的惡意包覆時，很難不感到脊背發涼。
手機已經停止了振動，周愔和試圖用手拼湊起支離破碎的襯衫，試了幾次只能放棄了，她回撥電話給陸應，在聽到他的聲音時，突然無法自控地哽咽了：“陸老師，我被算計了。”
“你在哪兒？”陸應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身。
周愔和還沒來得及報出飯店的地址，通話就斷了。
好吧，沒電了。
眼下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周愔和簡單整理了下亂七八糟的情緒，安撫自己冷靜下來，其他事情等她安全之後再想。
她把鋪在沙發上的薄毯拽下來，像包浴巾一樣裹在身上。擡眼朝投資方代表看了看，鼾聲如雷，沒有半點兒醒酒的跡象。
挺好，這樣她就有時間認真思考了。
周愔和悄悄移到門邊聽了聽，什麽動靜也沒有。她試著打開一條縫，看到有背著相機的人正站在走廊盡頭跟服務員聊著什麽。
該不會是記者吧？周愔和趕緊關門，順手擰了反鎖。她環顧房間內的擺設，試圖找一個藏身之地。
很遺憾，每一處都一覽無餘。
周愔和的目光移到包廂那扇大窗上，房間在二樓，就算是跳下去應該也不至於受重傷。
她走過去，從上往下望，離地面距離不高，通往飯店後院的露天燒烤區。
因為戶外燒烤是傍晚才開始營業，現在這裏一個人也沒有，是逃跑的好時機。
她把窗戶打開到自己能鉆出去的空隙，慢慢爬上窗框，然後縱身躍下。
比她預估的高度更高一些，但周愔和活動了下腳腕，沒有大礙。她四下看了看，穿成這個德行實在不好大搖大擺地走到大眾視線中去……
先找地方躲起來吧，等到天黑之後再想辦法。
周愔和貼著墻壁往院子深處走去。那裏有片密集的四季青，大概是疏於管理，長得非常高。她扒開鉆進去，足以遮擋嚴實。
氣溫低，倒是沒有蚊蟲，但地面濕冷，她又沒穿外套，凍了一會兒就覺得全身僵得像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愔和的酒勁兒完全過了。
很清醒，甚至連剛剛的恐懼也消失了。
她不知道此刻外面是什麽樣的狀況，記者們在破門而入後發現撲了個空估計會失望得要死吧。
喬雨霏呢？
她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哪怕一絲的悔意嗎？
孫青雲知道這件事嗎？
還有剛剛那通沒有講完的電話，陸應會怎樣應對？他有沒有想方設法地找她？
周愔和圈住雙腿，將下巴擱在膝蓋上，蜷縮成小小一團，忽然產生了一些奇特的想法。
這個姿態，多像偌大的世界裏，棲身在角落裏的、屬於她的，破損的自我。
回顧這幾年，無論成為何種身份，大學生也好，普通人也好，明星也好，她在別人的視線裏虛張聲勢，然後以蜷縮的姿勢面對夜晚。
如果說成長是為了消磨掉曾經留下的細密痛點，此刻，周愔和終於明白，她並沒有好好長大。
或許是變勇敢了一點，但那僅僅是年歲帶給她的破釜沈舟的力量，而非內心。
為什麽她會產生依賴陸應的情感，周愔和現在弄懂了那份安全感的來源。
她相信陸應可以告訴她不必沈沒整艘船也能抵達對岸的方法。值得慶幸的是，她的信任並不盲目。
周愔和彎起嘴角，扒開密集的綠葉，探出半顆腦袋，沖正四下尋找的人揮手，壓低聲音招呼：“陸老師，這裏！”
陸應扒開那片四季青，周愔和仰起臉，有點兒尷尬地沖他笑了笑。
他楞了一瞬，而後迅速脫下外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又拉起帽子罩到她的頭頂，一語不發地攬著她的肩膀向外走。
陸應身形高大，周愔和整個人幾乎被帶離了地面。
他生氣了。
周愔和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但她不懂，他為什麽要生氣？
明明已經那麽慘了，還得面對陸應無端的怒火？她還一肚子氣沒處撒呢。
所以，在陸應為她拉開副駕駛旁邊的門時，周愔和賭氣轉身道：“我坐後面。”
陸應旋開了車裏的空調。
周愔和的身體這才慢慢恢覆了知覺，導航頻繁發出超速提醒。她看了看前面嘴唇緊抿的陸應，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他：“你開慢一點。”
他不予理會。
周愔和也惱了，她提高了音調：“你這麽開車，待會兒被交警攔了，會把事情鬧大的。”
陸應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周愔和驚住了。
認識這麽久以來，她見過他太多包含情緒的眼神，如此氣憤好像還是頭一次。
“幹嗎對我擺臭臉？”她低下頭，不滿地小聲嘀咕著。
下一秒鐘，陸應猛打方向盤，車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周愔和嚇得縮起肩膀，車停進了一旁的臨時停車位。
這裏是一條偏僻的輔路，沒什麽行人來往，車也很少。陸應解開安全帶，雙手握拳放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周愔和被嚇到了，輕輕戳他肩膀：“你怎麽了？”
陸應深呼吸，回頭道：“對不起，我需要冷靜一下。”
他打開車門，走到一棵樹旁，點了一根煙。
周愔和抓了抓頭發，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她在車裏等了半晌，見他完全沒有回來的意思，便決定下去看看。
夜風吹到臉上，一片冰涼，但因為身體包裹在陸應大大的連帽外套裏，讓她覺得安全又溫暖。
路燈還沒亮起，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溫柔的昏暗裏。
她慢慢移到他身邊，歪著身子看他：“你到底怎麽了？”
“在生氣，看不出來？”他悶悶地答。
“我知道。”周愔和哭笑不得，“所以才要問你究竟在氣什麽？”
陸應掐滅手中的煙，轉過臉來。
“因為你。”他皺緊眉頭，道，“因為你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讓我很生氣。”
周愔和瞬間更委屈了：“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你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我怎麽知道別人會把我的白水換成白酒，在那種場合下，舉起的杯子就不可能放下。”
“有什麽不能放下的？”陸應的態度咄咄逼人，“你告訴我，跟人身安全比起來，有什麽事是重要的？虛榮心嗎？明星地位？”
周愔和簡直要氣笑了：“你隨意理解，我不想跟你在大街上爭執這件事，如果你不走，我就自己打車回去。”
陸應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他朝她走近了一步，聲音突然緩和了下來：“你想沒想過，如果今天我沒有聯系到李海東，沒有問到飯店的地址，你打算怎麽辦？”
周愔和的嘴角露出了慘淡的笑容，她提醒他：“陸應，我此前的生活中並沒有你。我一個人總能應付的，別小看我。”
陸應看著她，目光充滿難以言喻的深意，周愔和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正要躲開，他突然將手伸到她的耳畔，用食指溫柔地摩挲著她的頭發。
“周愔和……”他壓低聲調，語氣裏有無法抑制的情感，“你把事情變得很棘手。”
她有嗎？
周愔和立刻想到了自己上次沖動之下的獻吻……她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在為上次那件事生氣嗎？”她尷尬地笑笑，“你這反應也未免太後知後覺了。”
陸應嘆息著搖頭：“你不懂。”他垂眸，眉頭皺緊了，“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周愔和被他的逼近弄得很緊張，她的姿態變得很僵，硬著頭皮應了一句：“你告訴我，我不就懂了。”
陸應正視她，良久後，俯下身去，覆上她柔軟的嘴唇。
他用一只手托著她的頭，很用力地吻她，但很快停了下來。陸應依然定睛望著她：“懂了嗎？”
周愔和震驚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陸應的手臂滑到她的腰間，他用力將她攬向自己，再度彎腰，在她嘴唇上輕輕啄了一下，聲音變柔和了：“懂了嗎？周愔和。”
周愔和懂了。
她點頭，然後伸手環住陸應的脖子，深深地回吻他。
昨晚睡覺忘記關窗，周愔和很早就被凍醒了。
她睜開眼睛，置身於清晨灰白色的光線裏，慢慢彎起了嘴角。
是真的吧？
周愔和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而後翻身將臉埋進枕頭裏，傻笑了好幾分鐘。
太羞恥了。
但是，太開心了。
她拿起手機，想要立刻聽到陸應的聲音。但看了看時間，才六點鐘。
破天荒的，周愔和第一次覺得天亮得實在太晚了。
為了打發時間，她畫了個非常精致的妝，又試遍了衣櫥裏的衣服，隆重如參加宴會一般去了學校。
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應該以什麽樣的態度面對陸應。
女朋友嗎？
可以嗎？
她捂住臉，聳起肩膀，在出租車司機寫滿問號的打量眼神中，把帽子往下壓了壓。
陸應不喜歡娛樂圈，他的身體裏住著農夫的靈魂，所以一定不希望過早公布戀情，她得格外註意才行。
但，令周愔和失望的是，一整天，她都沒有見到陸應。
中午，她特意打了一通電話給他，沒有人接，就連下午的課程也臨時調整成了別的。早知道就應該醒來就殺到他家門口堵著的。
懊惱過後，積蓄在周愔和心中的期待悉數消失。她忽然開始懷疑，陸應該不是在故意躲著她吧？
躲避這份關系不就等同於拒絕承認嗎？
所以或許，那個吻只是他的一時沖動，並不能代表什麽，是她自作多情，腦補了太多根本沒有證據的深情。也或許是，他在扮演前男友身份？但……
她很確定，他沒有在演。
放學後，周愔和坐出租車回家。同樣的道路，天差地別的心情。
她自嘲地想，生活中最諷刺的事莫過於誤解自己對別人而言很重要。
事實上，根本無足掛齒。
早點認清這些也好，她已經不是曾經需要失戀儀式感的少女，成年人的放棄應該是安靜溫和的。
她不會打電話譴責陸應的疏離。
做這個決定讓周愔和很開心，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可以成為用理智掌控情感的人，不必再事事依附於別人的判斷。
更令人諷刺的是，這還是陸應帶給她的轉變。
周愔和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件事沒做。她拍拍前座的椅背，禮貌道：“師傅，不好意思，我需要改變一下目的地。”
她報出上次吃飯的地址，然後在車輛掉頭時，打電話給喬雨霏：“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喬雨霏好像楞了一下才答：“這麽擡舉我嗎？居然還有我能幫得上的忙呢？”
“非你不可。”周愔和懶得跟她廢話，“半小時後飯店見，不來就證明你心虛了。”說完她又補了一句，“反正這年頭造謠沒有成本，我隨便找記者瞎說幾句，就能讓你失去《輕煙》的主角。”
她沒給喬雨霏回應的機會，率先就把電話掛了。
周愔和知道她一定會來，因為喬雨霏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狠毒，相反，越熟悉她越會覺得，她就像飄浮在空中的氣球，誰都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牽走。
所以，在與她見面後，周愔和開門見山地問：“說吧，誰指使你的？”
喬雨霏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佯裝無辜：“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讓我想想……”周愔和作出思考狀，“是你們公司高層謀劃的嗎？為了搞臭我，讓你的光芒不被掩蓋？還是……孫青雲出的主意？”她搖搖頭，“雖然那家夥很渾蛋，但據我對他的了解，應該幹不出這種齷齪的事。”
喬雨霏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笑言：“愔和，你真的誤會……”
“許數是吧？”周愔和打斷她，“別裝了喬雨霏，你不可能不知道和你傳緋聞的那個實習醫生是我的前男友吧？”網上鋪天蓋地的高清圖片，周愔和想裝作看不到都不行。不過也好，這讓她一下子就弄懂原委了。
喬雨霏面上有些掛不住了，她脫口道：“我當然知道，許醫生一開始就向我坦誠過了。”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我們分手的原因呢？”周愔和擡起眼睫，內心驚訝於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如此冷靜談論自己的過去了，“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個變態控制狂？”
“夠了！”喬雨霏激動地站起身來，“許醫生果然沒有猜錯，你找我就是為了抹黑他，挑撥我們的關系。我告訴你周愔和，我對你和你前男友的戀愛往事完全不感興趣。現在，他是我的男朋友。”
周愔和笑著抿起嘴角：“不不，我想你理解錯了，我約你來，不是為了討論那個王八蛋的，我是想請你幫我找回自己的外套和包包的。聽盧曦說，是你讓她去洗手間把我接出來送到另一間空包廂的，那你應該很清楚那些東西在哪兒吧？都是品牌讚助的，太貴，我賠不起。”
喬雨霏揚起溫婉的笑容：“你這口氣是一定要讓我背這個鍋了？你放心，如果你實在沒錢賠，我可以借你。”
“好啊。”周愔和狡黠地眨眨眼睛，“為了報答你的慷慨解囊，我去找媒體曝光曾經和許數的戀情怎麽樣？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喬雨霏，撿了我不要的男人。”
“周愔和！”喬雨霏“騰”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想看看你醉酒後的照片嗎？”
周愔和猛地擡起頭，她沒想到……
瞬間扭轉事態的喬雨霏恢覆了平靜的語調：“這樣好不好？好歹我們姐妹一場，我就不把那些性感火辣的照片發給營銷號了，你自己安靜地推掉《輕煙》的戲吧。還有，關於許數的事，也請你在肚子裏安放好。”
門鈴聲響起時，周愔和還沒睡。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半了。
她沒有這個時間段會找上門的朋友，所以，她往被子裏縮了縮，打定主意裝作聽不見。
直到手機響起。呵，是失蹤一整天的陸應。
接電話之前，周愔和告誡自己，她只是好奇他的動向，並非出自其他原因。所以，她故作鎮定地打招呼：“陸老師，你好。”
這個平淡的語氣讓陸應驚了一下，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周愔和搶白了—
“我想，你回電話過來，一定是想問我中午打給你有沒有什麽工作上的事情吧？”她故意把“工作”兩個字咬得十分生硬。
陸應明了地笑笑，緩緩道：“開門，我在你家門口。”
周愔和難以置信。她拿著手機跑到門前，湊近貓眼往外看，陸應的臉龐放大在眼前。
居然是真的！
她開了門，一句質問還未出口，人就被擁住了。
陸應身上有種陌生清淡的植物香氣，會讓人想到他經營的農場，那些豐茂的樹木和蔥郁的菜園。
周愔和淪陷了。
那些曾在腦海中據理力爭過的屬於成年女人的尊嚴和矜持全部倒塌，她喜歡這個飽含深情的擁抱。
良久後，陸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對不起，我今天沒有接到你的電話。”
周愔和將臉埋進他的頸窩，甕聲甕氣地回應：“陸老師，我以為你後悔了。”
陸應的表情僵了一瞬，他苦笑著說：“你永遠不必擔心這個，但是……”我怕你會後悔。
“但是什麽？”周愔和仰起臉，追問他沒有說出口的那半句話。
陸應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了：“原來你睡覺時是這樣的。”
啊！周愔和這才想起自己此刻的形象—超級顯胖的搖粒絨睡衣和箍在頭頂的兔子發套，一張素得不能再素的臉……
她慌張地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太醜了，你別看！”
陸應彎腰吻了吻她的手背，呢喃道：“完全沒有。”
周愔和被他的胡楂蹭得有點癢，忍不住縮了縮手背，陸應的下一個吻剛好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溫柔地探索著，像在耐心攻克一本難讀的書。
周愔和沈醉在他循序漸進的引導裏，慢慢覺得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她貼靠在他身上，失去了自己的重心，自己的世界。
這個吻持續了很長時間，猶如早已忍耐到了極限，再也無法克制，因而顯得激烈又纏綿。
陸應放開她時，周愔和感覺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她把臉埋到他的胸前，並不想表現得害羞，但……
但她聽著屬於兩個人的狂烈的心跳聲，嗔道：“你不是說從沒談過戀愛的嗎？吻得這麽老道……”
陸應緊緊擁著她，笑著低語：“或許我可以理解為，你很認可這個吻嗎？”
“不許瞎理解。”周愔和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脫口道，“都一點半了，你別走了。”
陸應挑挑眉，笑容玩味地打量著她。
“我……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啊！”周愔和掙開他，“你睡沙發。”
家裏還有一套多餘的被子，她從櫥櫃裏取出來送到客廳時，擔心陸應會誤解，還特意解釋了一句：“之前我媽來看我的時候買的。”
陸應看她那個一本正經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想要逗她：“周愔和，你晚上一定要鎖好門。”
“不鎖又怎樣！”周愔和梗著脖子反駁，“我又不怕你。”
但她說完這句便紅著臉跑回了臥室。她靠著門偷聽外面的動靜，半晌後傳來陸應的聲音：“別躲在門後面了，抓緊去床上睡覺。”
周愔和拉開一點兒門縫，看到他已經躺到了沙發上，忽然想起什麽，問：“陸老師，你還沒告訴我，你白天為什麽沒有接我電話呢？”
他閉著眼睛，語氣雲淡風輕：“農場裏養的雞得了雞瘟。”頓了頓，他才道，“都被迫處理掉了。”
“啊……”周愔和惋惜地嘆氣，她露出一整顆腦袋，小心翼翼地問，“要我給你一個擁抱安慰你嗎？”
“可以啊。”陸應回答得很快，他睜開眼睛，笑著朝她看過去，“如果你不怕回不到臥室的話。”
周愔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大叫道：“晚安。”
站在門口，她遲疑了下，還是將原本打算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他已經這麽疲憊了，就不要再拿喬雨霏惹他煩心了。
周愔和擰起眉頭，她會想辦法解決的。
周愔和久違地回了趟公司。
長時間不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中就會有種自己已經脫離娛樂圈的錯覺，所以她坐在會議室跟李海東講明來龍去脈的時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她都快過氣了，喬雨霏還這麽怕她。
甚至不惜碰觸道德底線捏造事實威脅她，她就不怕把自己弄進警局嗎？
“這其實也算是犯罪吧？”周愔和擡頭問李海東。
李海東捏著下巴陷入了沈思，表情凝重：“關鍵是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是她謀劃的這件事，我們沒有對抗籌碼。”他懊惱地摸了摸腦門，語氣裏充滿了歉意，“我現在有點兒後悔，當初是不是不該把你捧紅的？”
周愔和白了他一眼：“少自作多情了，我是靠實力和時運紅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李海東挑挑眉：“認識還挺正確。愔和，你理智多了，遇到這麽大的事兒都沒抓狂。”
周愔和沒有感慨自己的轉變，倒是忍不住調侃起了李海東：“老板，你才是真正的理智擔當吧！我這馬上就要名譽掃地了，你的表現是不是過於平靜了？”
“這麽明顯嗎？”李海東挑眉，“看來我剛剛的焦慮緊張表演得不到位啊！”
周愔和無語了，她湊過去探了探李海東的腦門：“是你傻了還是我傻了？”她突然想到，“我懂了，老板你這是打算放棄我了唄？讓我借此時機徹底退隱江湖。”
“去去去！”李海東揮開她的手，沒好氣道，“我花了那麽多錢給你請老師，又花了那麽多錢給你打造知名度，現在放棄你才是真的癡呆了。”他靠回沙發椅背上，繼續賣關子，“不過，我現在的確很淡定，要是別人威脅你我反倒會慌，喬雨霏的話……不必在意，她有把柄握在我們手上。”
“瞎說的吧？”這是周愔和的第一反應，“我們怎麽可能會有人家的把柄。”她恍然，“啊，該不會是孫青雲良心發現提供了什麽情報吧？”
李海東不置可否地看著周愔和，他嘆口氣：“愔和，太善良的人會吃虧的。”
“什麽意思？”
“你說的這種情節只會發生在美好的偶像劇裏，現實是，很少有人會為了縹緲的感情背叛錢財。”
他見周愔和沒作聲，以為她沒聽明白，特意解釋了起來：“這麽說吧，孫青雲這個人不壞，人家這幾年也沒少受你的氣，但各種分內事兒該做的也都認真做了。現在有人給出更豐厚的報酬挖他，是誰都會心動。人生在世，圖的是心情愉快。但對背負經濟壓力的成年人來說，沒錢實在不怎麽愉快。所以呢，你也怨不著人家。如果哪天你發達了，願意花更多的錢把他請回來，我敢打賭，那小子肯定刺溜就跑回來了。”
“我才不會那麽蠢。”周愔和翻白眼，“跑掉的人，不追。”
“行，有氣魄。”李海東豎起大拇指，一副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讚賞的語氣。
周愔和沈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感慨出聲：“所以，人跟人之間就沒有義氣是嗎？”
“有啊。”李海東幹脆地回答，“成年之前談義氣，成年之後談利益。”
周愔和幹幹地笑了：“那……如果某天我沒有什麽價值了，老板就會放棄我吧？”
“當然。”李海東絲毫沒有掩飾，“不過，你也可以理解為，是你停止了為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浪費時間。於你於我，都是好事。”
周愔和靜靜地審視著李海東，果然老板都是有屬於自己的智慧人生觀的，不過她才不會把這句話說出口供他自戀。
“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根本沒有談到重點。喬雨霏，我們到底拿她怎麽辦？”
李海東胸有成竹地摸了摸下巴，姿態要多做作有多做作，周愔和都快看不下去了。
他拿起沙發椅旁的紙袋，放到周愔和面前：“哇！愔和，我真的，一想起這事兒就覺得命運真玄妙。”
“故弄玄虛。”周愔和不耐煩地拿起紙袋，掏出一沓資料，她漫不經心地翻看著，在逐漸弄清楚上面所寫的內容後，不自覺地張大了雙眼。
她猛地扭頭，朝李海東看過去。
他愜意地蹺著二郎腿，不急不緩地說：“每件事的答案早就藏進了開始之初，痛苦只能被痛苦治愈，我現在算是徹底參透了。”
周愔和沒有耐心與他探討命運，她只想知道：“怎麽找到的？資料準確嗎？”
“你這麽一問我就更想說是命運的指引了。”
李海東興奮地滔滔不絕了半小時，其間也沒忘再次控訴與周愔和此前簽訂的那個條約有多難執行。總之，他認為，能如此巧合地遇到這個時機就是天意。
當然，哪怕他說了一大堆，總結起來其實也非常簡單。
李海東此前把周愔和交代的事匿名委托給了一家專門做隱私調查的公司。之前那幾個女孩也是對方找到的。因為每次都被放鴿子，李海東見周愔和已經過了當初的熱乎勁兒再不提這事，也差不多已經在心裏放棄了。
原本他還打算最近就跟調查公司徹底解約，免得日後節外生枝，結果帶新人太忙給忘了。誰想到，對方竟提供了一個超級重磅的線索—他們找到了喬雨霏遺失的舊手機。
最近撿到手機的那個人手頭緊，打算借著喬雨霏存在手機裏的舊照和各種通信設備的聊天記錄高價賣給媒體，消息散布出去，調查公司發現，其中的聊天記錄與之前周愔和提供的“捕獵者”群組的聊天內容相似度極高。
所以，盡管喬雨霏沒在“捕獵者”群組，但也很可能同樣遭遇過精神控制。
周愔和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想到了最近和許數走得很近的喬雨霏。如果許數並沒有改邪歸正，那是不是就能夠說明喬雨霏再度落入了同樣的圈套？
她猛地起身，不發一言向外走去。
“哎？”李海東在身後叫她，“周愔和，你幹嗎去？”他沖著她的背影嘶吼，“你不要動惻隱之心，太善良對你沒有好處。”
周愔和沒有回頭。
她不是善良，她只是覺得，真正的對手，不應該痛擊敵人過去留在身上的傷口。
那顯得太不自信，也太卑鄙。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成年人的放棄應該是安靜溫和的。
“在你找到新的合適人選之前，我可以暫時做你的經紀人。”
周愔和看著面前說出這句話的陸應，一口飲料差點兒噴出來。不知道出於何種緣由，她第一時間否認了：“不行，你都不熟悉業務流程，公司在選經紀人方面會尊重我的意見，但他們不可能讓完全沒有經驗的人接手這個位置的。”
陸應禮貌地笑笑：“據我所知，周小姐現在沒有任何需要接洽的業務。”
冷不丁被噎了一下，周愔和極力挽尊：“就算現在沒有，也保不齊之後……之後沒有啊！”
“那你之後再找。”陸應大度地表示，“我隨時可以讓賢。”
“目的呢？”周愔和是真的覺得好奇了，“你也不像會對娛樂圈感興趣的人，難不成藏著什麽成為明星經紀的夢想嗎？”
“沒那麽覆雜。”陸應正色道，“只是想要一個光明正大待在你身邊的理由。”
周愔和回視著他認真的眼睛，心跳徹底亂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還沒等少女心思充分發酵，陸應一盆冷水潑了過來—
“便於講課。”
好吧，周愔和揮開心中的粉紅泡泡，迅速恢覆了理智冷靜：“就算如此，你有正經職業，又不想在大眾面前露面，但是做經紀人難免會被鏡頭拍到，你到時候怎麽跟大眾解釋？”
“所以要公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周愔和從陸應的笑容裏捕捉到了幾分戲謔。
很快她就得到了驗證，她真的沒有錯誤揣測，因為陸應給她的公開資料上寫的都是寧宇的個人信息。
“這是什麽意思？”周愔和不解。
“我和寧宇的外形很相似，足以以假亂真了。”陸應解釋得很簡潔，“只要我註意不正面示人，就能避免很多麻煩。”
見周愔和仍然一副不放心的樣子，他繼續道：“不會出現任何差錯的，假扮我，寧宇已經輕車熟路了。”
周愔和接受了這個提議。
不僅如此，連李海東也出乎意料地接受了完全外行的陸應成為她的經紀人。
當然了，他最近也的確沒什麽時間管她，公司前陣子送了一個新人參加女團選秀，本來就想在觀眾面前混個臉熟的，誰知姑娘特別爭氣，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地殺到了決賽，又因為長相清秀幹凈贏得了一眾宅男的喜歡，路人緣也好得不得了，選秀還沒結束就有幾部網劇排隊等著試戲了。
李海東是生意人，周愔和不至於小心眼到連自己同公司的人都容不下的地步，相反，她倒覺得如果就這樣慢慢淡出娛樂圈也未嘗不可。
假設陸應真能幫她走出許數帶給她的陰影，她就不用求助於人群的關註了。
她此前覺得走到聚光燈下，成為眾人的焦點就安全了。
但是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周愔和只想做一個人的焦點。
官宣經紀人變更之後，周愔和又攏了一波熱度。
大部分人都在好奇這位不知來歷的陌生名字的主人究竟有什麽過人之處，所以，周愔和明顯覺得最近跟著自己的狗仔變多了。
她這才享受了幾天清靜日子？
“唉，看樣子娛樂圈沒有我根本不行啊！”陸應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周愔和坐在後面誇張地感嘆。
前面那位沒有絲毫回應，她忍不住拍了拍椅背，脫口問道：“陸老師，你談過戀愛嗎？”
陸應從後視鏡裏掃了她一眼，毫不避諱地答：“沒有。”
“哈！”周愔和喜不自禁地撩了撩額前的劉海，“我就猜到。”
“你那麽高興幹什麽？”陸應面無表情地反問。
周愔和噎了一下，語無倫次地反駁：“我怎麽高興了，我只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自己猜對了挺開心。”
陸應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既然無意間試探到了他的過去，周愔和決定得寸進尺一次，她盡量讓自己的態度顯得自然不刻意：“那你有過什麽喜歡的人嗎？”
陸應依然答得幹脆：“沒有。”
“我不信。”
陸應擡眼看了看她：“你不需要信。”
“你看，你又防禦了。”不吐不快，周愔和傾身向前，“陸老師，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為什麽一直把自己圈起來，你在躲什麽？還是說你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車子已經駛入地下車庫，陸應緩緩開進停車位，熄了火，四周很安靜，他回頭，輕聲提醒她：“你到家了。”
周愔和皺緊眉頭：“你無視了我的問題。”
陸應靜靜看著她，半晌後，才道：“是你過線了，周愔和。”
光線昏暗，有一種惱怒的悲傷靜悄悄地爬上了周愔和的脊背。
她回視著陸應疏離的表情，激憤的心情難以自抑。
討厭他的冷靜，討厭他時刻擺出來的距離感。
討厭他的關心，討厭他總是捉摸不透的態度。
像撐在兩根手指上的皮筋，因為擴張的情緒而越繃越緊。
“啪”的一聲，理智折斷在了腦海裏。周愔和湊近陸應，低語：“我還可以做出更過線的事。”
說完，她飛速地吻上了陸應的嘴唇，但……
下一秒鐘，陸應就握著她的肩膀將她拉離了自己。
還有更可氣的，他把她趕下了車，而後揚長而去。
站在無人的地下車庫，周愔和很蒙，陸應這反應……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渣女。
人總要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
周愔和現在充分體會到了這句名言的殺傷力。她很慌，畢竟是無法避而不見的人，連緩沖的時間都沒有。
如果她請假躲在家裏，就顯得將那件突發的意外看得更重要了。
沒錯，她現在就希望陸應將那個吻當作純屬偶然的意外，不要放在心上。
也千萬別再提起。
“啊……”可還是好無措啊！周愔和哀號著躺回床上，悔得腸子都青了。
仔細想想，根本沒有占到任何便宜嘛！因為陸應離開得太快，她甚至連他的嘴唇是什麽樣的觸覺都沒感受到。
太虧了。
她把頭發揉得亂糟糟的，一直糾結到上課快要遲到，才不情不願地換衣服。
一定是她的意願太強烈，所以不知感動了哪位神仙，以至於在準備出門的剎那，周愔和突然接到了李海東的電話。
“《輕煙》的導演中午組了個局，要約你吃飯。聽說投資方有拍攝續集的意向，為了維持熱度還打算用第一部的原班人馬。”
聽出了李海東語氣中隱約的為難，周愔和冷哼一聲：“你這態度什麽意思？還不想讓我接戲？”
“那哪兒能啊！”李海東否認道，“這可是你一舉拿下最佳女配的成名作，借這個勢頭再鞏固一下實力派小花的人設，以後就不愁沒戲拍了。”
“那你幹嗎一副吃了蒼蠅似的語氣？”她不經意間掃到了書架上的日歷，突然明白了，“哦，今天是小師妹的總決賽是吧？”
“對啊。”李海東嘆口氣，“主辦方特意邀請了公司老板助陣，我這正在現場候著呢。你知道本來咱就沒砸啥錢，全靠人家姑娘自己爭氣，現在要是再放鴿子不合適。”
周愔和懂了，她點頭：“你助你的陣，我自己去吃飯不就得了。”
“你……”李海東猶豫了幾秒鐘，還是發出了按捺不住的質疑，“你能行嗎？”
“有什麽不行的！”周愔和沒好氣地吼道，“離了孫青雲我還不能活了！”
“行吧。”李海東交代了幾句讓她不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記得保持得體的舉止，末了想起什麽，“我待會兒聯系一下那個叫寧宇的，他雖然是外行，但好歹能幫你撐撐場子。”
“別！”周愔和激動地阻止了他，“千萬別，我自己一個人能搞定，你甭管了，完事兒我給你打電話。”
免得聽到李海東啰唆，她利索地切斷了通話。
正愁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躲開陸應呢，這還真是天賜良機。
她美滋滋地發了條微信給他，為了不被察覺出任何情緒異常，特意修修改改了幾次。最後到達陸應手機裏的微信被刪減的只剩下了簡短的一句：陸老師，中午導演約我吃飯，今天不去學校了。
從早上進了辦公室就一直站在窗邊的陸應，看著那行文字，這才驚覺自己手中的杯子是空的，他壓根兒忘了倒水。
又看了一眼學校那條通往教學樓的主幹道，好吧，這下他不用在人群中努力搜尋她的影子了。
走回辦公桌坐下，他猶豫著應該怎樣給予她回覆。
哪個導演？
太蠻橫了，刪掉。
幾點開始？地址是哪兒？上午課程結束後我去接你。
關心過頭了吧？似乎超出了他的職責所在。
刪掉。
陸應抓耳撓腮了半晌，最後回了仨字：別喝酒。
嘁，周愔和邊化妝邊不屑地癟了癟嘴，想什麽呢，正常的工作場合怎麽可能會需要喝酒。
況且她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差。
但周愔和沒想到，飯局上除了自己很不想見到的喬雨霏和孫青雲之外，還來了那個無酒不歡的投資方代表。
之前《輕煙》殺青宴上，周愔和就已經見識過了這人對酒的熱愛程度，在場的男演員全軍覆沒，最後劇組沒轍，在附近的酒店臨時訂了幾間房，把醉醺醺的一幫人全拉過去睡到酒醒。
不僅好酒，這人還特別愛動手動腳。
所以周愔和一進包廂就找了個安全的角落棲身進去，離那人要多遠有多遠。
席間她奉行多微笑少說話的原則，安安穩穩扮演著溫和有禮的形象。
大家畢竟此前拍戲時相處過幾個月，彼此已經熟知對方的雷區，而且接下來還要一起合作，誰也不希望關系變尷尬。
所以話題一直很友好，就算是孫青雲從自己身邊換到了喬雨霏身邊，也沒人故意提及這樣的話題。
確定了劇本完成進度和大概的開機日期，周愔和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可以撤了。
但就在這時，投資方代表端著酒杯來敬酒了。
嘖……果然還是沒能躲過，周愔和端起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兌了大半杯白水的啤酒，笑盈盈地站起身。
“小周啊，這次咱們劇組也全靠你了啊。”
中年男人油膩的臉湊到眼前，刺鼻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傾身靠住周愔和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道：“我跟導演說了，讓編劇加重你的戲份，讓你再給咱們捧個獎杯回來。”
周愔和竭力忍著躲開的沖動，努力保持嘴角的弧度：“徐總擡舉我了，來，我敬您。”
她端起酒杯放到嘴邊，想要快速結束這場令人不適的寒暄。
周愔和皺了皺眉，她垂眸看了看杯子裏淡黃的液體，酒味很濃。
“小周，我幹了！”
對方將空酒杯展示在她眼前，周愔和暗自咬了咬牙，一口氣將那杯明顯被調換過的啤酒灌進了肚子裏。
辛辣包圍了整個胸腔，有人往啤酒裏摻了白酒。
一片盛讚聲中，周愔和轉頭望向喬雨霏。
她微微揚起嘴角，表情似乎在說：看，你根本沒辦法無視我。
周愔和醉了。
她抱著腦袋坐在洗手間隔間的馬桶上，整個人已經暈得飄了起來。
本身就酒量不行，又一口氣喝了那麽多混合酒。她能跑到洗手間已經挑戰了極限的意志力。
手機閃了好幾次，不知道是誰在打電話給她，周愔和連掏出來看看的力氣都沒有。明明覺得已經吐幹凈了，可是眩暈感絲毫沒有減輕，反而因為嘔吐引發了胃痙攣，她現在非常不舒服，感覺隨時有可能暈過去。
冷汗不斷地冒上來，浸濕了周愔和身上的襯衫。臉頰邊的碎發也變成了一縷一縷的，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鬼樣子。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之際，有人敲響了隔間的門。
“周愔和？”
謝天謝地，不是喬雨霏的聲音，她開開門，看到了飾演女三號的盧曦。
“天哪，你沒事吧？”盧曦關切地問，“要不是雨霏姐提醒我過來看看，大家還以為你先走了。”
“快，幫我打個電話。”周愔和解鎖屏幕，然後將手機交到對方手裏，“打給我的經紀人，寧宇。”
“好好好。”盧曦應承著，但電話撥出去一直沒有人接。“這樣吧，我先找個空包廂扶你過去休息一會兒。”
周愔和沒有拒絕，她無力拒絕。
被安置到包廂沙發上，她還沒忘記說謝謝。盧曦給她倒了一杯水，而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迷迷糊糊中周愔和睡了過去，她是被放在身下的手機振醒的。
酒勁兒似乎消退了些，她睜開眼睛環顧四周，房間裏很暗，有人拉上了窗簾。但透出的微光表明天還亮著，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
周愔和艱難地起身，拿起手機，以寧宇命名的這個手機號碼其實是陸應的。
她正準備接通，對面的角落裏突然傳出了驚悚的鼾聲。
周愔和心裏一驚，這才看清那裏還躺著一個人，是投資方代表。
有人故意將他們灌醉關在了一起。而且……周愔和這才發現，她的襯衫被撕爛了，來時穿的外套也已不知所蹤。
眼下的場景讓她突然懂了。
這樣做的目的大概是為了搞臭她的名聲，讓她頂不住輿論被迫放棄接這部戲。
誰會幹出這件事，答案太明顯了。
在心裏罵了一萬句臟話，除了憤怒，恐懼感也一並襲來。
被別人的惡意包覆時，很難不感到脊背發涼。
手機已經停止了振動，周愔和試圖用手拼湊起支離破碎的襯衫，試了幾次只能放棄了，她回撥電話給陸應，在聽到他的聲音時，突然無法自控地哽咽了：“陸老師，我被算計了。”
“你在哪兒？”陸應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身。
周愔和還沒來得及報出飯店的地址，通話就斷了。
好吧，沒電了。
眼下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周愔和簡單整理了下亂七八糟的情緒，安撫自己冷靜下來，其他事情等她安全之後再想。
她把鋪在沙發上的薄毯拽下來，像包浴巾一樣裹在身上。擡眼朝投資方代表看了看，鼾聲如雷，沒有半點兒醒酒的跡象。
挺好，這樣她就有時間認真思考了。
周愔和悄悄移到門邊聽了聽，什麽動靜也沒有。她試著打開一條縫，看到有背著相機的人正站在走廊盡頭跟服務員聊著什麽。
該不會是記者吧？周愔和趕緊關門，順手擰了反鎖。她環顧房間內的擺設，試圖找一個藏身之地。
很遺憾，每一處都一覽無餘。
周愔和的目光移到包廂那扇大窗上，房間在二樓，就算是跳下去應該也不至於受重傷。
她走過去，從上往下望，離地面距離不高，通往飯店後院的露天燒烤區。
因為戶外燒烤是傍晚才開始營業，現在這裏一個人也沒有，是逃跑的好時機。
她把窗戶打開到自己能鉆出去的空隙，慢慢爬上窗框，然後縱身躍下。
比她預估的高度更高一些，但周愔和活動了下腳腕，沒有大礙。她四下看了看，穿成這個德行實在不好大搖大擺地走到大眾視線中去……
先找地方躲起來吧，等到天黑之後再想辦法。
周愔和貼著墻壁往院子深處走去。那裏有片密集的四季青，大概是疏於管理，長得非常高。她扒開鉆進去，足以遮擋嚴實。
氣溫低，倒是沒有蚊蟲，但地面濕冷，她又沒穿外套，凍了一會兒就覺得全身僵得像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愔和的酒勁兒完全過了。
很清醒，甚至連剛剛的恐懼也消失了。
她不知道此刻外面是什麽樣的狀況，記者們在破門而入後發現撲了個空估計會失望得要死吧。
喬雨霏呢？
她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哪怕一絲的悔意嗎？
孫青雲知道這件事嗎？
還有剛剛那通沒有講完的電話，陸應會怎樣應對？他有沒有想方設法地找她？
周愔和圈住雙腿，將下巴擱在膝蓋上，蜷縮成小小一團，忽然產生了一些奇特的想法。
這個姿態，多像偌大的世界裏，棲身在角落裏的、屬於她的，破損的自我。
回顧這幾年，無論成為何種身份，大學生也好，普通人也好，明星也好，她在別人的視線裏虛張聲勢，然後以蜷縮的姿勢面對夜晚。
如果說成長是為了消磨掉曾經留下的細密痛點，此刻，周愔和終於明白，她並沒有好好長大。
或許是變勇敢了一點，但那僅僅是年歲帶給她的破釜沈舟的力量，而非內心。
為什麽她會產生依賴陸應的情感，周愔和現在弄懂了那份安全感的來源。
她相信陸應可以告訴她不必沈沒整艘船也能抵達對岸的方法。值得慶幸的是，她的信任並不盲目。
周愔和彎起嘴角，扒開密集的綠葉，探出半顆腦袋，沖正四下尋找的人揮手，壓低聲音招呼：“陸老師，這裏！”
陸應扒開那片四季青，周愔和仰起臉，有點兒尷尬地沖他笑了笑。
他楞了一瞬，而後迅速脫下外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又拉起帽子罩到她的頭頂，一語不發地攬著她的肩膀向外走。
陸應身形高大，周愔和整個人幾乎被帶離了地面。
他生氣了。
周愔和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但她不懂，他為什麽要生氣？
明明已經那麽慘了，還得面對陸應無端的怒火？她還一肚子氣沒處撒呢。
所以，在陸應為她拉開副駕駛旁邊的門時，周愔和賭氣轉身道：“我坐後面。”
陸應旋開了車裏的空調。
周愔和的身體這才慢慢恢覆了知覺，導航頻繁發出超速提醒。她看了看前面嘴唇緊抿的陸應，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他：“你開慢一點。”
他不予理會。
周愔和也惱了，她提高了音調：“你這麽開車，待會兒被交警攔了，會把事情鬧大的。”
陸應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周愔和驚住了。
認識這麽久以來，她見過他太多包含情緒的眼神，如此氣憤好像還是頭一次。
“幹嗎對我擺臭臉？”她低下頭，不滿地小聲嘀咕著。
下一秒鐘，陸應猛打方向盤，車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周愔和嚇得縮起肩膀，車停進了一旁的臨時停車位。
這裏是一條偏僻的輔路，沒什麽行人來往，車也很少。陸應解開安全帶，雙手握拳放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周愔和被嚇到了，輕輕戳他肩膀：“你怎麽了？”
陸應深呼吸，回頭道：“對不起，我需要冷靜一下。”
他打開車門，走到一棵樹旁，點了一根煙。
周愔和抓了抓頭發，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她在車裏等了半晌，見他完全沒有回來的意思，便決定下去看看。
夜風吹到臉上，一片冰涼，但因為身體包裹在陸應大大的連帽外套裏，讓她覺得安全又溫暖。
路燈還沒亮起，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溫柔的昏暗裏。
她慢慢移到他身邊，歪著身子看他：“你到底怎麽了？”
“在生氣，看不出來？”他悶悶地答。
“我知道。”周愔和哭笑不得，“所以才要問你究竟在氣什麽？”
陸應掐滅手中的煙，轉過臉來。
“因為你。”他皺緊眉頭，道，“因為你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讓我很生氣。”
周愔和瞬間更委屈了：“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你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我怎麽知道別人會把我的白水換成白酒，在那種場合下，舉起的杯子就不可能放下。”
“有什麽不能放下的？”陸應的態度咄咄逼人，“你告訴我，跟人身安全比起來，有什麽事是重要的？虛榮心嗎？明星地位？”
周愔和簡直要氣笑了：“你隨意理解，我不想跟你在大街上爭執這件事，如果你不走，我就自己打車回去。”
陸應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他朝她走近了一步，聲音突然緩和了下來：“你想沒想過，如果今天我沒有聯系到李海東，沒有問到飯店的地址，你打算怎麽辦？”
周愔和的嘴角露出了慘淡的笑容，她提醒他：“陸應，我此前的生活中並沒有你。我一個人總能應付的，別小看我。”
陸應看著她，目光充滿難以言喻的深意，周愔和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正要躲開，他突然將手伸到她的耳畔，用食指溫柔地摩挲著她的頭發。
“周愔和……”他壓低聲調，語氣裏有無法抑制的情感，“你把事情變得很棘手。”
她有嗎？
周愔和立刻想到了自己上次沖動之下的獻吻……她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在為上次那件事生氣嗎？”她尷尬地笑笑，“你這反應也未免太後知後覺了。”
陸應嘆息著搖頭：“你不懂。”他垂眸，眉頭皺緊了，“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周愔和被他的逼近弄得很緊張，她的姿態變得很僵，硬著頭皮應了一句：“你告訴我，我不就懂了。”
陸應正視她，良久後，俯下身去，覆上她柔軟的嘴唇。
他用一只手托著她的頭，很用力地吻她，但很快停了下來。陸應依然定睛望著她：“懂了嗎？”
周愔和震驚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陸應的手臂滑到她的腰間，他用力將她攬向自己，再度彎腰，在她嘴唇上輕輕啄了一下，聲音變柔和了：“懂了嗎？周愔和。”
周愔和懂了。
她點頭，然後伸手環住陸應的脖子，深深地回吻他。
昨晚睡覺忘記關窗，周愔和很早就被凍醒了。
她睜開眼睛，置身於清晨灰白色的光線裏，慢慢彎起了嘴角。
是真的吧？
周愔和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而後翻身將臉埋進枕頭裏，傻笑了好幾分鐘。
太羞恥了。
但是，太開心了。
她拿起手機，想要立刻聽到陸應的聲音。但看了看時間，才六點鐘。
破天荒的，周愔和第一次覺得天亮得實在太晚了。
為了打發時間，她畫了個非常精致的妝，又試遍了衣櫥裏的衣服，隆重如參加宴會一般去了學校。
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應該以什麽樣的態度面對陸應。
女朋友嗎？
可以嗎？
她捂住臉，聳起肩膀，在出租車司機寫滿問號的打量眼神中，把帽子往下壓了壓。
陸應不喜歡娛樂圈，他的身體裏住著農夫的靈魂，所以一定不希望過早公布戀情，她得格外註意才行。
但，令周愔和失望的是，一整天，她都沒有見到陸應。
中午，她特意打了一通電話給他，沒有人接，就連下午的課程也臨時調整成了別的。早知道就應該醒來就殺到他家門口堵著的。
懊惱過後，積蓄在周愔和心中的期待悉數消失。她忽然開始懷疑，陸應該不是在故意躲著她吧？
躲避這份關系不就等同於拒絕承認嗎？
所以或許，那個吻只是他的一時沖動，並不能代表什麽，是她自作多情，腦補了太多根本沒有證據的深情。也或許是，他在扮演前男友身份？但……
她很確定，他沒有在演。
放學後，周愔和坐出租車回家。同樣的道路，天差地別的心情。
她自嘲地想，生活中最諷刺的事莫過於誤解自己對別人而言很重要。
事實上，根本無足掛齒。
早點認清這些也好，她已經不是曾經需要失戀儀式感的少女，成年人的放棄應該是安靜溫和的。
她不會打電話譴責陸應的疏離。
做這個決定讓周愔和很開心，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可以成為用理智掌控情感的人，不必再事事依附於別人的判斷。
更令人諷刺的是，這還是陸應帶給她的轉變。
周愔和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件事沒做。她拍拍前座的椅背，禮貌道：“師傅，不好意思，我需要改變一下目的地。”
她報出上次吃飯的地址，然後在車輛掉頭時，打電話給喬雨霏：“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喬雨霏好像楞了一下才答：“這麽擡舉我嗎？居然還有我能幫得上的忙呢？”
“非你不可。”周愔和懶得跟她廢話，“半小時後飯店見，不來就證明你心虛了。”說完她又補了一句，“反正這年頭造謠沒有成本，我隨便找記者瞎說幾句，就能讓你失去《輕煙》的主角。”
她沒給喬雨霏回應的機會，率先就把電話掛了。
周愔和知道她一定會來，因為喬雨霏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狠毒，相反，越熟悉她越會覺得，她就像飄浮在空中的氣球，誰都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牽走。
所以，在與她見面後，周愔和開門見山地問：“說吧，誰指使你的？”
喬雨霏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佯裝無辜：“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讓我想想……”周愔和作出思考狀，“是你們公司高層謀劃的嗎？為了搞臭我，讓你的光芒不被掩蓋？還是……孫青雲出的主意？”她搖搖頭，“雖然那家夥很渾蛋，但據我對他的了解，應該幹不出這種齷齪的事。”
喬雨霏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笑言：“愔和，你真的誤會……”
“許數是吧？”周愔和打斷她，“別裝了喬雨霏，你不可能不知道和你傳緋聞的那個實習醫生是我的前男友吧？”網上鋪天蓋地的高清圖片，周愔和想裝作看不到都不行。不過也好，這讓她一下子就弄懂原委了。
喬雨霏面上有些掛不住了，她脫口道：“我當然知道，許醫生一開始就向我坦誠過了。”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我們分手的原因呢？”周愔和擡起眼睫，內心驚訝於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如此冷靜談論自己的過去了，“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個變態控制狂？”
“夠了！”喬雨霏激動地站起身來，“許醫生果然沒有猜錯，你找我就是為了抹黑他，挑撥我們的關系。我告訴你周愔和，我對你和你前男友的戀愛往事完全不感興趣。現在，他是我的男朋友。”
周愔和笑著抿起嘴角：“不不，我想你理解錯了，我約你來，不是為了討論那個王八蛋的，我是想請你幫我找回自己的外套和包包的。聽盧曦說，是你讓她去洗手間把我接出來送到另一間空包廂的，那你應該很清楚那些東西在哪兒吧？都是品牌讚助的，太貴，我賠不起。”
喬雨霏揚起溫婉的笑容：“你這口氣是一定要讓我背這個鍋了？你放心，如果你實在沒錢賠，我可以借你。”
“好啊。”周愔和狡黠地眨眨眼睛，“為了報答你的慷慨解囊，我去找媒體曝光曾經和許數的戀情怎麽樣？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喬雨霏，撿了我不要的男人。”
“周愔和！”喬雨霏“騰”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想看看你醉酒後的照片嗎？”
周愔和猛地擡起頭，她沒想到……
瞬間扭轉事態的喬雨霏恢覆了平靜的語調：“這樣好不好？好歹我們姐妹一場，我就不把那些性感火辣的照片發給營銷號了，你自己安靜地推掉《輕煙》的戲吧。還有，關於許數的事，也請你在肚子裏安放好。”
門鈴聲響起時，周愔和還沒睡。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半了。
她沒有這個時間段會找上門的朋友，所以，她往被子裏縮了縮，打定主意裝作聽不見。
直到手機響起。呵，是失蹤一整天的陸應。
接電話之前，周愔和告誡自己，她只是好奇他的動向，並非出自其他原因。所以，她故作鎮定地打招呼：“陸老師，你好。”
這個平淡的語氣讓陸應驚了一下，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周愔和搶白了—
“我想，你回電話過來，一定是想問我中午打給你有沒有什麽工作上的事情吧？”她故意把“工作”兩個字咬得十分生硬。
陸應明了地笑笑，緩緩道：“開門，我在你家門口。”
周愔和難以置信。她拿著手機跑到門前，湊近貓眼往外看，陸應的臉龐放大在眼前。
居然是真的！
她開了門，一句質問還未出口，人就被擁住了。
陸應身上有種陌生清淡的植物香氣，會讓人想到他經營的農場，那些豐茂的樹木和蔥郁的菜園。
周愔和淪陷了。
那些曾在腦海中據理力爭過的屬於成年女人的尊嚴和矜持全部倒塌，她喜歡這個飽含深情的擁抱。
良久後，陸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對不起，我今天沒有接到你的電話。”
周愔和將臉埋進他的頸窩，甕聲甕氣地回應：“陸老師，我以為你後悔了。”
陸應的表情僵了一瞬，他苦笑著說：“你永遠不必擔心這個，但是……”我怕你會後悔。
“但是什麽？”周愔和仰起臉，追問他沒有說出口的那半句話。
陸應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了：“原來你睡覺時是這樣的。”
啊！周愔和這才想起自己此刻的形象—超級顯胖的搖粒絨睡衣和箍在頭頂的兔子發套，一張素得不能再素的臉……
她慌張地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太醜了，你別看！”
陸應彎腰吻了吻她的手背，呢喃道：“完全沒有。”
周愔和被他的胡楂蹭得有點癢，忍不住縮了縮手背，陸應的下一個吻剛好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溫柔地探索著，像在耐心攻克一本難讀的書。
周愔和沈醉在他循序漸進的引導裏，慢慢覺得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她貼靠在他身上，失去了自己的重心，自己的世界。
這個吻持續了很長時間，猶如早已忍耐到了極限，再也無法克制，因而顯得激烈又纏綿。
陸應放開她時，周愔和感覺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她把臉埋到他的胸前，並不想表現得害羞，但……
但她聽著屬於兩個人的狂烈的心跳聲，嗔道：“你不是說從沒談過戀愛的嗎？吻得這麽老道……”
陸應緊緊擁著她，笑著低語：“或許我可以理解為，你很認可這個吻嗎？”
“不許瞎理解。”周愔和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墻上的掛鐘，脫口道，“都一點半了，你別走了。”
陸應挑挑眉，笑容玩味地打量著她。
“我……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啊！”周愔和掙開他，“你睡沙發。”
家裏還有一套多餘的被子，她從櫥櫃裏取出來送到客廳時，擔心陸應會誤解，還特意解釋了一句：“之前我媽來看我的時候買的。”
陸應看她那個一本正經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想要逗她：“周愔和，你晚上一定要鎖好門。”
“不鎖又怎樣！”周愔和梗著脖子反駁，“我又不怕你。”
但她說完這句便紅著臉跑回了臥室。她靠著門偷聽外面的動靜，半晌後傳來陸應的聲音：“別躲在門後面了，抓緊去床上睡覺。”
周愔和拉開一點兒門縫，看到他已經躺到了沙發上，忽然想起什麽，問：“陸老師，你還沒告訴我，你白天為什麽沒有接我電話呢？”
他閉著眼睛，語氣雲淡風輕：“農場裏養的雞得了雞瘟。”頓了頓，他才道，“都被迫處理掉了。”
“啊……”周愔和惋惜地嘆氣，她露出一整顆腦袋，小心翼翼地問，“要我給你一個擁抱安慰你嗎？”
“可以啊。”陸應回答得很快，他睜開眼睛，笑著朝她看過去，“如果你不怕回不到臥室的話。”
周愔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大叫道：“晚安。”
站在門口，她遲疑了下，還是將原本打算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他已經這麽疲憊了，就不要再拿喬雨霏惹他煩心了。
周愔和擰起眉頭，她會想辦法解決的。
周愔和久違地回了趟公司。
長時間不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中就會有種自己已經脫離娛樂圈的錯覺，所以她坐在會議室跟李海東講明來龍去脈的時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她都快過氣了，喬雨霏還這麽怕她。
甚至不惜碰觸道德底線捏造事實威脅她，她就不怕把自己弄進警局嗎？
“這其實也算是犯罪吧？”周愔和擡頭問李海東。
李海東捏著下巴陷入了沈思，表情凝重：“關鍵是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是她謀劃的這件事，我們沒有對抗籌碼。”他懊惱地摸了摸腦門，語氣裏充滿了歉意，“我現在有點兒後悔，當初是不是不該把你捧紅的？”
周愔和白了他一眼：“少自作多情了，我是靠實力和時運紅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李海東挑挑眉：“認識還挺正確。愔和，你理智多了，遇到這麽大的事兒都沒抓狂。”
周愔和沒有感慨自己的轉變，倒是忍不住調侃起了李海東：“老板，你才是真正的理智擔當吧！我這馬上就要名譽掃地了，你的表現是不是過於平靜了？”
“這麽明顯嗎？”李海東挑眉，“看來我剛剛的焦慮緊張表演得不到位啊！”
周愔和無語了，她湊過去探了探李海東的腦門：“是你傻了還是我傻了？”她突然想到，“我懂了，老板你這是打算放棄我了唄？讓我借此時機徹底退隱江湖。”
“去去去！”李海東揮開她的手，沒好氣道，“我花了那麽多錢給你請老師，又花了那麽多錢給你打造知名度，現在放棄你才是真的癡呆了。”他靠回沙發椅背上，繼續賣關子，“不過，我現在的確很淡定，要是別人威脅你我反倒會慌，喬雨霏的話……不必在意，她有把柄握在我們手上。”
“瞎說的吧？”這是周愔和的第一反應，“我們怎麽可能會有人家的把柄。”她恍然，“啊，該不會是孫青雲良心發現提供了什麽情報吧？”
李海東不置可否地看著周愔和，他嘆口氣：“愔和，太善良的人會吃虧的。”
“什麽意思？”
“你說的這種情節只會發生在美好的偶像劇裏，現實是，很少有人會為了縹緲的感情背叛錢財。”
他見周愔和沒作聲，以為她沒聽明白，特意解釋了起來：“這麽說吧，孫青雲這個人不壞，人家這幾年也沒少受你的氣，但各種分內事兒該做的也都認真做了。現在有人給出更豐厚的報酬挖他，是誰都會心動。人生在世，圖的是心情愉快。但對背負經濟壓力的成年人來說，沒錢實在不怎麽愉快。所以呢，你也怨不著人家。如果哪天你發達了，願意花更多的錢把他請回來，我敢打賭，那小子肯定刺溜就跑回來了。”
“我才不會那麽蠢。”周愔和翻白眼，“跑掉的人，不追。”
“行，有氣魄。”李海東豎起大拇指，一副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讚賞的語氣。
周愔和沈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感慨出聲：“所以，人跟人之間就沒有義氣是嗎？”
“有啊。”李海東幹脆地回答，“成年之前談義氣，成年之後談利益。”
周愔和幹幹地笑了：“那……如果某天我沒有什麽價值了，老板就會放棄我吧？”
“當然。”李海東絲毫沒有掩飾，“不過，你也可以理解為，是你停止了為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浪費時間。於你於我，都是好事。”
周愔和靜靜地審視著李海東，果然老板都是有屬於自己的智慧人生觀的，不過她才不會把這句話說出口供他自戀。
“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根本沒有談到重點。喬雨霏，我們到底拿她怎麽辦？”
李海東胸有成竹地摸了摸下巴，姿態要多做作有多做作，周愔和都快看不下去了。
他拿起沙發椅旁的紙袋，放到周愔和面前：“哇！愔和，我真的，一想起這事兒就覺得命運真玄妙。”
“故弄玄虛。”周愔和不耐煩地拿起紙袋，掏出一沓資料，她漫不經心地翻看著，在逐漸弄清楚上面所寫的內容後，不自覺地張大了雙眼。
她猛地扭頭，朝李海東看過去。
他愜意地蹺著二郎腿，不急不緩地說：“每件事的答案早就藏進了開始之初，痛苦只能被痛苦治愈，我現在算是徹底參透了。”
周愔和沒有耐心與他探討命運，她只想知道：“怎麽找到的？資料準確嗎？”
“你這麽一問我就更想說是命運的指引了。”
李海東興奮地滔滔不絕了半小時，其間也沒忘再次控訴與周愔和此前簽訂的那個條約有多難執行。總之，他認為，能如此巧合地遇到這個時機就是天意。
當然，哪怕他說了一大堆，總結起來其實也非常簡單。
李海東此前把周愔和交代的事匿名委托給了一家專門做隱私調查的公司。之前那幾個女孩也是對方找到的。因為每次都被放鴿子，李海東見周愔和已經過了當初的熱乎勁兒再不提這事，也差不多已經在心裏放棄了。
原本他還打算最近就跟調查公司徹底解約，免得日後節外生枝，結果帶新人太忙給忘了。誰想到，對方竟提供了一個超級重磅的線索—他們找到了喬雨霏遺失的舊手機。
最近撿到手機的那個人手頭緊，打算借著喬雨霏存在手機裏的舊照和各種通信設備的聊天記錄高價賣給媒體，消息散布出去，調查公司發現，其中的聊天記錄與之前周愔和提供的“捕獵者”群組的聊天內容相似度極高。
所以，盡管喬雨霏沒在“捕獵者”群組，但也很可能同樣遭遇過精神控制。
周愔和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想到了最近和許數走得很近的喬雨霏。如果許數並沒有改邪歸正，那是不是就能夠說明喬雨霏再度落入了同樣的圈套？
她猛地起身，不發一言向外走去。
“哎？”李海東在身後叫她，“周愔和，你幹嗎去？”他沖著她的背影嘶吼，“你不要動惻隱之心，太善良對你沒有好處。”
周愔和沒有回頭。
她不是善良，她只是覺得，真正的對手，不應該痛擊敵人過去留在身上的傷口。
那顯得太不自信，也太卑鄙。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